年关逼近,近在咫尺。
寨子上处处张灯结彩,喜气洋洋。人多口杂,根本无法如往昔大摇大摆的陈庭珹也索性躲在房中不往外行。他独坐窗前听着外面爆竹声响,烦躁的摆弄着沈子游送他的金枝梅。
虽说不想太过唐突,惹得自己一身骚。可如今初见端倪,不探个究竟,真是惹的人好心焦。陈庭珹咬紧嘴唇,手中一下一下没个分寸。可怜那盆金枝梅,就这样香消玉殒,落花红了满窗。梅花汁液染红了陈庭珹一双洁白的手。可他却无心顾忌,终究是不胜心烦。腾的一声站起。
陈庭珹披上狐裘大氅,心中暗想:如今初见可疑,若不一探究竟,我心何安?大不了小心行事,谅他们也不会怀疑我个弱女子心往何安。
不过,还是小心为上。陈庭珹打开抽屉,取出一块面纱遮住脸庞,这才心安,悠悠向外走去。
脚下冰雪轻薄,露出青色的底砖。陈庭珹四处张望,只见众人一反平时嘴脸。有人登高挂彩,有人打牌欢呼,有人乐得自在。全然不是平时苦大仇深,凶神恶煞模样。
陈庭珹漫无目的四处转悠,却听得喧哗。陈庭珹循声而去,却是张棹府邸。大门敞开,陈庭珹驻留原地,寻思不久,跨步走了进去。
只见众匪在此盘踞,嘴里一个劲儿的溜须。陈庭珹暗道奇怪,凭着体型钻进中央,想要一探究竟。你道是他们在拍马谁?只见中央坐着一个其貌不扬的家伙,你瞧他已是中年大腹便便,身着文官服制,两绺络腮胡油腻腻。
陈庭珹向那人虎口望去,并没有什么斗大的黑痣。又见这手明显和之前自己所见完全不一样。可这形式做派确实是一副官家派头。
原是个小喽啰。陈庭珹心下了然。周遭四处的拍马不断,陈庭珹也知听不出什么,自觉没趣,又想要趁人不备脱身自去。
“小娘子,你要去哪啊?”
陈庭珹回过头来,瞧着拽着自己那张油腻腻的脸心中一阵恶心。他双眉紧蹙,用力一扯,把衣物从那胖子手中扯落。
“大人!”那胖子又想伸手,张棹急忙出言打断。
听人呵斥,那胖子才理性回笼,扫了兴头悻悻归坐。陈庭珹拍了拍身上扯皱的衣物,福了一礼便想远离这是非之地。怎奈那胖子瞧他样貌生的实在好,又身姿婀娜,心中动了亵渎之念,连连出言挽留不肯他走。
张棹鉴貌辨色,见这胖子一脸淫邪,心中了然其心中所想,登时怒不可遏。可这人又不能得罪,张棹郁怒难伸,憋的自己满脸飞红,郁郁不乐。
“这娘子如此美貌,我怎不知?你怎只顾金屋藏娇?莫不非瞧不起鄙人?也不叫我相看相看?”那胖子滑腻的目光在陈庭珹浑身上下游离,却不知陈庭珹面纱之下朱唇紧咬,恨不能当场挖了他那一对眼珠子。
“闺阁弱质,平平之姿,何足为奇?若是提起,只怕污了大人你的清听。”张棹语调中颇有怒意,可仍满脸堆笑,咬牙切齿戟指直指陈庭珹之面道:“已嫁为人妇,却不守家教,露面抛头,不识羞愧,还在这里碍眼作甚?还不速速离去。”
张棹本意是让陈庭珹顺坡下驴,陈庭珹自然明白,可无奈那胖子就是不顺其意,口中说着陈庭珹身材身材如何,皮肤多么滑嫩。言外之意不必多言,自是想要陈庭珹侍候。
张棹颇为无奈,只好好言相劝苦口婆心:“大人,我不瞒你。这女子不是别人,是我弟媳。这……”张棹长叹一声,不知再说些什么。
胖子砸砸舌:“弟媳?就是你那个娇嫩的结拜弟弟的媳妇?怪不得这女子在这乡野之地还如此水灵,怕是得不到滋润呦。”
陈庭珹瞬间黑了脸,腹腔之火熊熊燃烧,怒不可遏。
“你弟今在何处?”
张棹如实相告:“明日有贵客来临,小弟去操办筵席。”
“可怜可怜,留此美人独守空房。”
“今日正巧大人前来,我这长兄但替弟做主,望明日知州大人能赏光前来赴宴,到时我们这山野乡村也蓬荜生辉呀。”
胖子见张棹揣着明白装糊涂,死活不肯成全自己,冷哼一声,起身道:“贵身不移贱地,不瞧瞧自己什么东西?”话毕,胖子狠狠啐了一口气愤而去。
那人刚走,没消得片刻,张棹呵退左右,眼眉深皱。众人如潮退,陈庭珹欲相随,却被张棹钳住了手腕,眼睁睁的瞧着众人皆走,独留他与张棹共在堂中。
众人方才闭门,但听得张棹冷哼一声,将陈庭珹推开来去,陈庭珹自是不查,心中一惊,咬紧牙关不啧一声,就此跌地而去。
“贱妇!好不安分,平白也让我弟受了好些冷言冷语,莫不瞧我弟对你还算中意,天下美女众多,怎么就会让你个哑巴受我弟的雨露恩泽!”
陈庭珹闻听此言,心中了然,原来是恨自己丢了沈子游的脸面,虽是如此,心下犹恨,但此刻在彼屋檐之下,思虑再三,仍忍耐之。自那微乱乌发下抬起双眼,双眸含水,好不可怜。
“狐媚!”四目相对,张棹却是怒骂一声。
陈庭珹双眉微敛,朱唇轻垂,素面以含愁滋味,此刻正是故作怜人姿态,纵如此,张棹却是愈发火大,论他是什么污言秽语,通通一股脑的骂陈庭珹身上。
陈庭珹自也是惊呆了,愣愣的瞧着张棹,全然忘了惺惺作态。
良久,张棹背对陈庭珹久而不语,四周瞿静,落针可闻。陈庭珹跪坐在地,腿脚麻酥酥的,既使如此,他却怒瞪明眸,恨恨的望着张棹那阔背,心中想到:“哼,犯了天大的罪?值得你这样?今日之辱,我全然记下,若有来日,莫怪你为我所不容!”
不知眼前人是否了然,自己心中所想,竟回顾往而,横眉冷对,陈庭珹不由身形一颤,而张棹?只瞧他髭须微抖,愤然离去。
只留陈庭珹仍在当场,衣衫凌乱跪坐尘埃之间,只见他肩膀连抖,五指紧握,发丝也随身躯而晃动,冬日里冷白的迟暮之光渐染夜色,在他白皙的脸颊飘渺着。
夜,月光挥洒在屋内,在这黑暗之中纷飞。
只听门开,门外人缓步进来,大衣随处搭在了闲处,这才像看见了陈庭珹,陈庭珹垂着眼,不愿看她,这沉默辗转在彼此之间。
良久,沈子游俯身而扶起陈庭珹,面中甚有焦急之色,连忙问询:“我妻,此乃何故?”
陈庭珹眸光流转在眼前澄澈的双眼,忽然悲从中来,心中愤然。
自己怎就平白受这般委屈!
陈庭珹想此,一时间不由得潸然泪下,扑进沈子游怀中呜咽不止,沈子游一惊,心下不容思索许多,仍伸手轻抚,软声安慰。
月光,将彼此的身影拉的斜长,陈庭珹紧紧依靠在沈子游胸膛,琢磨着她的心跳,思虑着自己的过往。
而身边人?又在想什么?
陈庭珹望着她,竟头次觉着,看不穿,望不破。